(昨日乘邮轮路过基隆港,忆起《海角七号》里的钢琴独奏插曲“情书”。原来当年为“国片”赢回半壁江山的《海角七号》,今年已经是十周年了。)
(本篇剧透指数:3.5/5)
“黎明前的一段恍惚/我见到了日后的你韶华已逝/日后的我发秃眼垂/晨雾如飘雪,复盖了我头上的皱纹/骄阳如烈焰,焚枯了你秀发的乌黑/你我心中一点余热完全凋零/友子。。。请原谅我这无用的驱体”
--《海角七号》,第五封情书,1945年12月
收信人友子,其实是个台湾人。63年后,有个也叫友子的日本姑娘,在南台湾垦丁的深夜,倚在愤青阿嘉怀中,失声痛哭,喃喃:“你们为什么欺负我?你们为什么欺负我?”
《海角七号》的故事,便是以这种“你欺负我、我欺负你;我们都被大环境欺负”的观察为起点。阿嘉被台北的现实欺负,郁郁回乡。友子离乡背景八年,却从模特儿变成替经纪公司打杂的。阿嘉的爸(民代会“主席”,似有黑道背景)在电梯门口对勤奋、爱死缠烂打的客家籍米酒推销员马拉桑呼来喝去,一进电梯却被听着MP3、超“屌”的黄毛丫头“大大”喝呼着按五楼按钮。
更有面临情关,相互或自我欺负的。除了写七封情书的日籍老师忍痛割舍台籍友子外(两人都被大时代“欺负”),还有阿嘉的爸妈的交织情仇、打工仔水蛙对有夫有子的老板娘的苦恋、原住民交警劳马苦苦寻找他的公主。
但足堪成为全片主题意识的框架的,是“主席”和海滩度假酒店负责人交涉时的一段对白。酒店想搞日本歌手中孝介的海滩演唱会,主席凶巴巴的坚持暖场要用垦丁本地人的乐团。他说,搞什么环球化,让外地人来享受,本地人却要做低三下四的工作,出不了头。
其实,主席明年想选镇长,这一着意在累积政治资本。可仓促组军(主唱阿嘉、电吉他手劳马、贝斯手马拉桑、鼓手水蛙、键盘手大大、月琴手茂伯),从七零八落练到令全场为之亢奋疯狂,却隐隐定义了电影作者心目中(而非政客炒作的)的“本土意识”。
这支不同省籍的人组成的杂牌军,排练时是无可救药的乱。但他们不需要什么为乡亲争面子之类的言志之辞,仅仅靠他们的意志,和潜意识里血浓于水的在地情谊,令他们终究从没有商业包装的乡土文化氛围中迸发出生命力。连月琴都可以进入最终选择不插电演出的搖滚乐队;因而当阿嘉初听中孝介的演唱时,惊觉自己过去唱得太用力--反朴归真,最美。
这种在存异中求同的精神,还可从几对原本不咬弦的人物逐渐消弭冲突中看出。这包括初次见面就大打一场的阿嘉与劳马、友子和在客房里偷抽烟的酒店清洁工明珠、友子和阿嘉、阿嘉的爸妈等。友子在演出前夕送给众队员每人一款琉璃珠,分别象征勇敢、挚爱、思念、健康、尊贵、丰收、智慧,似乎正是鼓舞台湾人缝合裂痕、重拾真善美的价值观的一帖药方的部分“成份”,让他们不亢不卑的去迎接环球化、拥抱地球村,不再做划地自限的井底蛙。
所以,片中几个背负着各自的压抑和伤痕的主角,在乡间的囍宴中大醉一场,卸下面具,在垦丁的月色下袒荡荡的倾吐真情,再让徐徐海风抚平心中的创痛。我忽然明白,台湾人爱死了这出影片的真正原因。他们所被政争蒙蔽了的那一份灵性、撕裂的那一份同胞之情,正需要“擅长”筑梦的电影,来让大伙一块儿酩酊,卸下心防,寻回遗落在七封老情书的那一片跨越人际藩篱的沏沏冰心。
回看本文,猜是当年怀着把此片推介给新加坡观众的心理,写得宽容,其实这出小品不无瑕疵(格局小不是问题,尤其我知道资金有限,片子拍得克难)。后来得魏德圣拍《赛德克巴莱》的夙愿,就靠这出无心插柳的卖座片来达成,也就对《海角》有了多一份怜惜。
ReplyDelete又回看《海角》十年,当年借着电影的哄动而冒起,只有导演魏德圣至今仍保有影响力,而主要演员们则只能红一阵子,然后人气渐失。其中弹月琴的“国宝”茂伯林宗仁更在影片面市的三年后病逝;而《海角》的班底,十年后又在哪儿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