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aturday, March 24, 2018

星期天,与沙发“私奔”(台湾电影《台北星期天》)

(原载2011年5月《联合早报》。)

(今天刚到菲律宾探亲,下周三又会路过台湾,正好挑了这篇来回顾一下。)

(本篇剧透指数:3/5)


  敝人的前两篇影话,用了分布式认知(distributed cognition)的角度来谈电影。简单来说,每一套思想、解决方案、创作等,都是“站在很多人的肩膀上完成的”;智慧是懂得整合、应用别人的智慧及身外的任何工具来完成自己的任务。这个学说有一个重要的元素――媒介(artefacts)。在一个作者的创作历程中,从触动他的灵感到最终融入到他的创作的各种元素,以至于支援他进行创作的各种工具,都是“媒介”。而他人的智慧便是以这种“媒介”的形式,跨越时空,转移到新作品中。

  谈一谈台湾电影《台北星期天》,一胖一瘦两个菲律宾外劳,在台北街头捡到一张名贵红色长沙发,抬着它走了半座台北市,途遇各种台湾的人事物。轻松的都会庶民喜剧,很Laurel and Hardy?很王哥与柳哥?很王沙与野峰?――这种容易制造谐趣的组合,是《台北星期天》的一种创作媒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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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但导演说他的灵感来自波兰斯基(Roman Polanski)的1958年短片《两个男人和一台衣柜》(也是媒介),构思类似,只是短片里的两个男人身份模糊,全片讽刺的是这个冷漠、混沌的社会(两个男人搬衣柜穿街走巷时的遭遇)。但《台北星期天》是长片,胖子和瘦子有了身份、有了个性、有了话语权(现实中的外劳给了他灵感;因而这也是媒介)。那是马来西亚籍导演何蔚庭,东南亚之子,借着胖子和瘦子,诉说他对台湾人的看法。




  但全片的一个关键性的媒介,在于这张沙发。有了这张沙发作为貫穿全片的重要道具(媒介),何蔚庭赋予了它重要的象征意义。离乡背井的胖瘦外劳,面对雇主的苛待、生活的困顿、对家人的思念、身心寂寞的难以排遣――唯有每晚在公寓的破旧脏乱的天台上呷着啤酒,仰视城里的月光,幻想自己坐在一张名贵沙发上,方能带给他们须臾的慰藉。对他们来说,这张与破天台不搭调的沙发,代表一种物欲的追求,还是心灵的避风港?

  沙发是物质的,因为人弃他们取,没钱雇人,只好自己动手。在分布式认知的观点里,媒介(如特定工具)的角色和功能,是可以随着使用者的能力和创意,而有所变化的(如雨伞的原始设计目的是挡雨遮荫;但有人用来自卫,或把掉进深坑里的鞋子钩起来)。而在电影里,物质的沙发终究也变化成为心灵的,因为他们最终搬不回天台,却来了一个诗意而梦幻的场面――城郊的月光,把梦照亮;一胖一瘦坐在漂流于潺潺小溪上的红色沙发,弹着吉他陶醉地高歌。沙发成了一叶扁舟,淘尽人间不平事,尽付两人豁然开朗的笑意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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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然后是颜色,是何蔚庭的密码,也是媒介。生性浪漫佻达的瘦子穿着黄色恤衫、务实拘谨的胖子穿着深蓝色上衣,加上隐喻梦想的沙发的红色,妆点着有点灰濛濛的台北街头。黄、蓝、红,菲律宾国旗的主色(咦?马来西亚国旗也是!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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Image result for "台北星期天” 何蔚庭

  说何蔚庭是站在波兰斯基的肩膀上;其实,他更站在现实中外劳的肩膀上;还有,他既选择了红色沙发,也就站在沙发上;他站在台北的“肩”上;他用他自己在台湾生活九年的历练,把这一切串连成一个“星期天”。



顺便请读(相关文章):
圆一个星期天的梦(《晚报》专栏文章,谈《台北星期天》)
让子弹在很多人的肩膀上飞(中国电影《让子弹飞》)
料应厌作人间语,爱听孤坟鬼唱诗(李翰祥、程小东、叶伟信版的《倩女幽魂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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