刚从印度飞回新加坡,机上回顾这两篇给2003/2004年新加坡印度电影节写的推介文,仍然非常有感。今天的印度还是当年的印度。
褪去孟莱坞糖衣的印度电影
(原载2003年7 月《联合早报》。)
印度电影不止是“小情侣绕树三匝”的孟莱坞歌舞片。即将在本地举行的印度电影周所呈献的十部非主流印度电影,有八部就不是歌舞片,而是“力透纸背”的针砭社会、省思传统,或赞颂生命和艺术的启发性杰作。
在这其中,开幕电影《英文八月》(English, August/1994年) 可说是近期印度英语电影风潮的始作俑者。英语在印度中产阶级当中本来就很流行,但一般印度主流电影为照顾草根阶层的广大市场,而只让演员讲印度的语言。
《英》片导演贝尼戈尔(Dev Benegal)却以其欧化的视觉风格,利用中产阶级的视角和语言来剖析光怪陆离的现代印度社会。讲英语的城市公务员男主角被调到小镇去,却发现自己宛如置身在外国。面对老油条的上司、只会讲他听不懂的方言的乡亲父老、唯一能跟他一起斯混(吸毒、谈性)的年轻朋友,诡谲的文化冲击,道出中产和草根之间近乎宿命性的鸿沟。
五年后,贝尼戈尔的第二部电影《开门见性》(Split Wide Open)反其道而行,从另一位初临大都会孟买的年轻人的眼睛去观察这个印度的缩影。他所交的四个朋友,分别代表四种人生观--沿街售卖花串的贫苦女童(后来甘为老不朽的禁脔)、坚守道德防线却无力回天的神父、生活靡烂的电视台女主持人,和凭蛮力和胆识生存的黑道人物。
五个人物的故事盘根错节,勾勒出印度的社会、经济和文化的环环相扣的“生态系统”。所谓的“阶级”鸿沟,原来并非泾渭分明,而是一个个剪不断,理还乱的命运交会点。
Saturday, November 16, 2019
Sunday, October 20, 2019
上个星期三,有怪事发生(10月21日,所谓的《回到未来》日)
(原载:2015年10月27日《联合晚报》)
(剧透指数:2/5)
25年前看了好莱坞科幻片《回到未来2》,主角搭乘时光机到了2015年10月21日――上个星期三。配合这个日子,有“现代人”以现今咱们的观点制作了不只一出短片,搞笑比对电影中的“预言”和咱们现实中的生活方式。
不论是当年看电影的观众,或现在上述短片的制作者,似乎都把注意力放在科技的部分。电影中出现的新科技,大多已实现,如声控平板电视、3D电影、智能眼镜、用手势“凭空”开枪的电动游戏、速递包裹的无人机、能跟人对话的各种机器、视像会议等。
只不过,片中男主角要看气象频道,对着平板电视念出几个频道号码,才转到那一台――为何不直接念出“气象频道”,马上就找到了嘛(还是此电视只听得懂号码)?还有,片中有人被老板开除,还用传真机发通知(现在有更先进的手段,如电邮)。另外,怎么大家都还用公共电话亭打电话(没手机)?
Wednesday, August 21, 2019
为父为子的沙城(从新加坡电影《沙城》联想到故世的家父)
(今天是家父逝世11周年(阳历)。而9年前的“昨天”,我观赏了《沙城》,后来在《联合晚报》发表了这篇专栏文章,又在《联合早报》发表影话《我不是归人,我住在沙城》。)
(原载2010年8月《联合晚报》)
顺便请读:
我不是归人,我住在沙城(新加坡电影《沙城》)
今人不见古时月,今月曾经照古人(新加坡怀旧电影《大世界》)
学会放下,学会把握(台湾电影《百日告别》、香港动画《麦兜•我和我妈妈》)
(原载2010年8月《联合晚报》)
8月20日晚,出席本地电影《沙城》的媒体试映。上世纪90年代末的一个新加坡的孩子,和单亲妈妈住,初院快毕业,年底入伍。祖父给他看他的父亲生前当学生领袖,领导罢课的旧照片(曾经敏感,现在可以登上银幕),他爱理不理。
经历了成长的各种波折后,他开始想多了解爸爸。但祖父猝逝,祖母老年痴呆;妈妈说是当年和爸爸在新山工作时认识。他把祖父留下的旧底片扫描进电脑,以免记忆逐渐散失。他造访父亲的母校,在静如止水的湖畔遙想父亲当年与镇暴警察对峙时的峥嵘岁月。他开车载祖母的新山扫墓――那是父亲当年被流放之地(新山,是父亲坚持不签悔过书,而终究没见过在长堤彼岸出生的儿子一面,就患癌长眠的“新山”)。
他的中国籍女友看得懂繁体字,念了父亲当年从新山写给母亲的家书给他听。女友细心,又在一大叠旧照片中众里寻他,找到他的父母中学时代,穿着雪白的校服,在校园里的相知相信。往事前尘,对母亲竟是如此不堪回首,甚至在已经不再政治敏感的时候,还欺瞒儿子。但儿子开竅了,在准备成为可以为国捐躯的服役军人的前夕,他找到了自己的根――生生不息,为理想信念而献身的根。
8月21日,家父二周年阳历祭辰。那一天过得平常,因为我们家“两年做三年”,8月30日马来西亚国庆日前夕(农历七月廿一日),才在麻坡老家做功德。
我的父亲的过去没有电影中的爸爸那么“精彩”。他在上世纪50年代负笈新加坡的另一所华校。他跟我说过,同学们没参与学潮,走在街上帽子压低低,尴尬。还记得我更小的时候,到新加坡游玩,驱车经过礼峇峇利路,他尝试寻找当年的宿舍原址。
父亲给我口述的回忆,跳不出他当年有多苦,说我和弟有多幸福。若要提起父亲有留下什么暮鼓晨钟,我记忆最深刻的就是那句话:“我没能给你留下很多钱。我能给你的,就是一个脑。”再苦都要供我念完大学就是了。
前阵子回一趟麻坡跟家人上法庭,处理父亲为数不多的遗产(我自己分毫不收)。在法庭外轮候时,当是闲聊(其实是刻意的),向母亲打听当年跟父亲在台大念书时的恋爱史。她说父亲很克难,不太带她出校门。想必校园够大,有椰林大道和傅园就够了;有情能使饮水饱。
顺便请读:
我不是归人,我住在沙城(新加坡电影《沙城》)
今人不见古时月,今月曾经照古人(新加坡怀旧电影《大世界》)
学会放下,学会把握(台湾电影《百日告别》、香港动画《麦兜•我和我妈妈》)
Friday, August 9, 2019
今人不见古时月,今月曾经照古人(新加坡怀旧电影《大世界》)
(今天是新加坡54年国庆日,也巧逢新加坡开埠200周年,重温这一出比较像国庆电影,却被放在贺岁档期上映的影片。)
(原载2011年2月《联合早报》。)
(剧透指数:3.5/5)
四段式电影《大世界》用原址位于前大世界游艺场对面的“明珠像馆”的四张老照片串场。这四张老照片,不但要拍出旧时的况味,还要配合电影作者的叙事目的――尤其像唐永健那样爱玩片尾“临门一脚”大转折的电影导演。
四则故事横跨上世纪40至70年代;那时的私人照相活动,没普及到现代连手机都能“手起相拍”、立即上网的地步,到相馆拍照是大件事。影片用这种怀旧照来作为每则故事的开场,不仅是向一个逝去的纯真年代致敬,连导演对照片的处理,都可堪玩味――对于还未不知道接下来的故事情节的观众,这些照片是看过就算了呢?还是琢口磨里头的玄机?
照片一:阿卜(程旭辉)和其母(黎明)合照。卜母笑开怀,阿卜在旁做状要吻她。阿卜的姿势表情,是十分程旭辉式的,透出谐星的味道,随兴得不像是50年代相依为命的母子上相馆拍照时会“浪费钱”拍的镜头。
照片二:美娟(白薇秀)这个初长成的小家碧玉,对着镜头笑得天真烂漫,像个傻姑娘――这是现代都市小萝莉小辣妹做作不出来的笑容(也不屑笑成那样)。出奇的是,美娟在这张横向的半身照片里偏右站,左边留个偌大空间。要拍半身照,60年代的相馆摄影师是不会如此拍得构图不匀称的。
Wednesday, July 24, 2019
雅丝敏--世界因你而暄哗(追忆马来西亚导演Yasmin Ahmad)
今天是雅丝敏导演逝世十周年。
(原载2009年7月《联合晚报》《晚咖》版。)
(原载2009年7月《联合晚报》《晚咖》版。)
跟她最“亲密”的接触,是五年前的一通电话。
她的第二部电影《单眼皮的小恋曲》(Sepet)在新加坡公映,这个中文片名还是片商找我译的。我上电视盛赞这部电影,说雅丝敏是“马来西亚的梁智强导演”。之后,片商传简讯说雅丝敏要跟我聊。她和华裔男主角黄子祥在新加坡宣传;子祥看电视,告知她。
拨电到酒店,素未谋面,一谈卻是半小时。原来,都是麻坡人;聊她的电影、聊电影中有关她自己的故事、聊她说故事的方法、聊我最喜欢的说故事方法(导演风格)、聊为什么我喜欢她说故事的方法。果然像《单眼皮的小恋曲》里的女主角“胡姬”,出自片中那样的骚包家庭,很癫、很搞笑、很活泼,对生命如此乐观开朗。
Saturday, May 18, 2019
心有挂碍,究竟颠倒梦想(中国大陆奇幻电影《画壁》)
卫塞节,回顾当年从佛教思想角度做的点评。
(原载2011年11月《联合早报》。)
剧透指数:5/5
(原载2011年11月《联合早报》。)
剧透指数:5/5
《画壁》改编自《聊斋》短篇。原文中的情欲描写占较高比重,电影改得较纯情,用以套进电影作者团队可能事先设定的主打观众群――年约二、三十岁的大学生和白领、剩男剩女,面对爱情和婚姻的不确定性,就用事业来搪塞;可大男人小女人的潜意识,挥之不去。撇开把全片弄成四不像的商业计算不谈,我想回归小说原著中的主题――幻由人生(相由心生)――以之来重新解读电影。
原著说公子朱孝廉途经寺院,被画壁上的少女吸引,进入画中的仙界,与少女缠绵两日,然后几乎被一金甲使者撞破,惊魄恍惚之中回到“人间”,被寺里的老僧“亏”了一句:“幻由人生。”改编成电影,要拉成两小时的片长,写成朱等三男闯入仙界,把被憎恨男人的“姑姑”(女王)高压统治、禁欲禁爱的仙女们弄得心旌搖曳;最终众仙女集体闹革命……可是……
幻由人生/相由心生这个主题,在电影版里有十分有趣的处理。实际上,电影比原著更具有南柯一梦的味道。在原著里,当朱孝廉进入画中时,随行的朋友孟龙潭发现朱失踪,还大惊失色。在电影中,朱却两度入画:书僮捧着斋饭给朱,朱自顾自地看画,结果短暂进入画中,却害得一名仙女被囚。朱回到现实,书僮还捧着饭;朱惦着救人,老僧把他连同书僮、孟龙潭一起送回画中,这回他们待得较久,从娶妻、救人到闹革命。待到朱又重回现实时,眼前仍是捧饭的书僮――在其他人眼中,朱不过就两度恍神几秒钟。
Sunday, May 12, 2019
轻舞慢捻人间情(英国独立电影"Lilting"--郑佩佩等主演)
(今天是母亲节,重温这一篇跟母亲有关的电影。)
(原载2014年12月《联合早报》。)
(剧透指数:4.5/5)
(原载2014年12月《联合早报》。)
(剧透指数:4.5/5)
英国电影《轻轻搖晃》(Lilting)往往被贴上同志电影的标签,结果有一些观众趋之若鹜,挤爆戏院,另一些观众则打死不看。我觉得,前者(可能较狭隘)的观影角度,或后者的拒看姿态,都是一种损失,因为他们都看不到片中更深沉的思考和关注。
这是生于柬埔寨的英国华裔导演许泰丰的首部长片。如此生活化、云淡风轻的处理下,却处处是机巧灵动,回溯、幻想和现实交错,让看似特殊实则普世的人际关系的张力缓缓溢出,终究“力透纸背”,给观众留下足堪再三咀嚼、玩味的空间。
Saturday, April 20, 2019
Z字头的后现代生活(美国宗教题材科幻片"Z for Zakariah")
(今天是复活节,重温这一篇。)
(原载2015年9月《联合早报》。)
(剧透指数:5/5)
(原载2015年9月《联合早报》。)
(剧透指数:5/5)
《撒迦利亚》(Z for Zachariah)是非典型科幻片。电影史上不乏这种末世之后,浩劫余生的两男一女的性别心理拉锯题材的影片,可《撒》片或许是带有最显著的对圣经的指涉的作品。就本片成品来看,又或许隐隐透出电影主创面临以人为本的深度角色刻划,和营造繁杂的意象符号之间的抉择与拉锯。其实两者并非零和游戏,本可两全其美;但就这一小时半的片长以内,似乎是顺得“意象”失“人味”。
尽管如此,我对《撒》片还是比较宽容的,因为就其丰富而多层次的意象,可堪有心的观众酣畅地琢磨,不管分析结果是不是小说原作者或电影作者的原意,咱们看了若各有各的“带回家的信息”,花这一小时半的观影时间便已值得。
《撒》片开场是以为自己是仅存的人类的女主角安妮,在家乡种地过活。然后一个其貌不扬的黑人科学家卢米出现,因遭到污染毒物的侵袭而一度病危。安妮把他带回家,悉心照顾,可能(?)日久生情,又或许因为觉得天底下只剩他们俩,而主动向卢米投怀送抱,但卢米选择对她守礼。接着又出现一个英俊的白人矿工薛立,产生了三角关系。
Saturday, April 6, 2019
电影人与人间的促膝长谈(香港纪录片《想像易文》、短片《海滨薄梦》;大陆电视电影《温水蛤蟆》)
(原载2015年4月《联合早报》)
(剧透指数:2.5/5)
(剧透指数:2.5/5)
“上午九时,船到香港,检验防疫证之医官离船后始准旅客登岸。船泊海中,太古公司备有渡轮送客。在海军码头上岸后,沿海边马路闲步,抬头即见白色的汇丰银行大楼及维多利亚女皇铜像。转一个弯是德辅大道,再往南便是皇后大道,香港的南京路,路边就是那些高楼、大电影院、餐室、酒店、百货公司……
有一位朋友说过,从汇丰银行到中华百货公司这一段是香港的精神。我总算到了香港。”
熟悉中环的人,读到这段文字,一幅幅的街景画面就浮现脑际。文字摘录自执导《曼波女郎》、《温柔乡》、《星星月亮太阳》等经典电影的易文在1949年9月15日初次从上海经台湾抵达香港时的日记。
去年,这段文字被舒琪执导的纪录片《想像易文》用在开场。旁白(可能是舒琪本人)以淡淡粤语口音的普通话念出的这段文字,搭配循着这条路线拍摄的现代中环街景。时代与语言的错位,仿佛点出了易文当年对这初次光临的异地,一步一脚印的解读。
电影人每创作出一件作品,可被视为由他们想象、建构出来的一个替代现实(alternate reality)。但这个替代现实世界不论是写实(即接近多数人认知的真实世界)或写意,都或多或少融入电影作者对现实的解读与关照。我联想到另一个关键词:“对话”。
以易文为例,我们今天只记得他是个大导演,可舒琪带着我们回顾了他另一个几乎被历史淹没的身份――南来作家。初到香港的几年,他发表不少短篇小说,既令背景是香港但仍有浓重的上海文化人的世界观。在他逐渐适应了香港,也就是一个他进一步地解读香港、与香港“对话”的历程之后,踏入电影圈的他可以拍出具有香港特色的作品,但又不时把自己的上海经验融入影片中。这些,在《想》片中都有分析。
Saturday, March 23, 2019
上下影摇波底月,往来人渡镜中梯(武侠片《剑雨》)
(原载2010年10月《联合早报》)
(剧透指数:3.5/5)
(剧透指数:3.5/5)
《剑雨》里有一个不甚明显的母题――不是剑,不是雨(女主角原名叫细雨,使剑的;后来,弃剑不使并改名为曾静的她的爱情,是在一次又一次的雨露中萌芽)。是桥。
不是桥段的桥;就是桥,桥梁的桥。
全片的最后一幕,是夜幕之下,一座石桥的定格画面。
“倒带”一下,上一个镜头,是历经全片的腥风血雨后,硕果仅存的两个受伤的要角,一个抱着另一个,对笑泯恩仇,离开佛寺坟场。然后画面切到石桥的空镜,我们可以假设,他们会走过这道桥;只是,那时已晨光和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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