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原载2011年11月《联合早报》。)
剧透指数:5/5
《画壁》改编自《聊斋》短篇。原文中的情欲描写占较高比重,电影改得较纯情,用以套进电影作者团队可能事先设定的主打观众群――年约二、三十岁的大学生和白领、剩男剩女,面对爱情和婚姻的不确定性,就用事业来搪塞;可大男人小女人的潜意识,挥之不去。撇开把全片弄成四不像的商业计算不谈,我想回归小说原著中的主题――幻由人生(相由心生)――以之来重新解读电影。
原著说公子朱孝廉途经寺院,被画壁上的少女吸引,进入画中的仙界,与少女缠绵两日,然后几乎被一金甲使者撞破,惊魄恍惚之中回到“人间”,被寺里的老僧“亏”了一句:“幻由人生。”改编成电影,要拉成两小时的片长,写成朱等三男闯入仙界,把被憎恨男人的“姑姑”(女王)高压统治、禁欲禁爱的仙女们弄得心旌搖曳;最终众仙女集体闹革命……可是……
幻由人生/相由心生这个主题,在电影版里有十分有趣的处理。实际上,电影比原著更具有南柯一梦的味道。在原著里,当朱孝廉进入画中时,随行的朋友孟龙潭发现朱失踪,还大惊失色。在电影中,朱却两度入画:书僮捧着斋饭给朱,朱自顾自地看画,结果短暂进入画中,却害得一名仙女被囚。朱回到现实,书僮还捧着饭;朱惦着救人,老僧把他连同书僮、孟龙潭一起送回画中,这回他们待得较久,从娶妻、救人到闹革命。待到朱又重回现实时,眼前仍是捧饭的书僮――在其他人眼中,朱不过就两度恍神几秒钟。
当代电脑特效让“灰飞烟灭”的画面有着更逼真而又魔幻的效果。片中的所有死亡场面都是魔法大战或姑姑惩罚的结果,而且全都是粉身碎骨、灰飞烟灭、不留痕迹的“死相”。故事发展到后期,革命失败,姑姑杀光了三男和所有仙女,独自坐在偌大的圣殿,无限寂寥。她在哀戚中兴之所至,玉臂一挥,广场凭空生出全新的仙女大队,好像又可以让她重新当个号令群仙的独裁者。但她忽然觉得那又如何;又玉臂一挥,仙女大队灰飞烟灭。
到了片尾,朱回到“人间”,似乎有所体悟,与不知所以的书僮、孟龙潭一起继续上路。老僧看着三男在门口向他拜别,然后……三男在他眼前灰飞烟灭。
所以,这整出电影的故事,到底是生自谁的心、相?是朱看画壁时生的相?是具有对众生群仙招之即来、挥之烟灭的法力的姑姑的相?还是老僧幻想朱、孟、书僮三人造访,然后朱两度恍神的相?咦,相中有相?
相由心生――电影是相,电影创作团队是生出此相的心。每个人看电影,都会结合个人的情绪、知识、经历,对之再诠释。我注意到一个特殊的转折:朱第一次入画,姑姑竭力压制情爱、任何男人闯入仙界都杀无赦;而她还跟一个全身烧成焦炭似的魔廝杀(从对白中可知她和此魔曾有一段孽缘),最终后者灰飞烟灭。但当三男再次入画时,姑姑立场大变,鼓励三男挑仙女成亲,“增产报国”,多生小仙女。有人认为太突兀,也有论者解读成是影射喜怒无常的政治人物,哪天开心就搞个百花齐放,不开心就来个秋后清算(只不过她是先清算再百花齐放)。
我却浮想联翩,脑子里把第二次入画的情节改得面目全非。原电影中,第一次入画种下的因(仙女被囚),造成他第二次入画。在我的幻想中的改编剧本,因果(时序)互易。他以为第二次入画的时空是在第一次入画之后,没想到那是第一次的“前传”,那时几个他第一次入画时遇见的年轻仙女(包括被囚的那位)还没出世,姑姑性情还没有到“我一见男就杀”的地步;而随行的孟龙潭跟姑姑种下孽缘,后来变成“焦炭魔”却仍纠缠不清。朱跟当时的仙女又有纠葛,被姑姑追杀,逃回人间。所以他第一次入画的那个时空,已是几百年后,碰巧赶上姑姑诛杀“焦炭魔”孟龙潭(全身焦黑,不认得)。
也就是说,寺里和画里的时序是相反的。夠乱吧?相由心生,本就没有先因后果的逻辑可言。但就算编剧老爷有类似想法,也不敢付诸实现。观众会看不懂。
顺便请读:
轮回,因而人类如此嘈杂(纪录片“Samsara"和"Human")
Z字头的后现代生活(美国宗教题材科幻片"Z for Zakariah"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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