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剧透指数:4/5)
要谈美国独立导演杜德海恩斯(Todd
Haynes)的新作《天上人间》(Far from Heaven),就不能不谈50年前的德裔好莱坞通俗剧大师道格拉斯瑟克(Douglas Sirk)。
瑟克在从影后期,拍了不少叫座但受影评人冷遇的通俗剧。通俗剧的特征是婆妈煽情。但瑟克最令我佩服的地方是,他既能不逾越好莱坞片厂强划的集体庸俗品味的安全区,又能在作品中注入强烈的个人风格和对社会的批判。到了后期,他更找到了女性电影这一可以发挥的题材,拍出了一部部超越时代,并在近期获得重估的经典作。
瑟克的《深锁春光一院愁》(All
That Heaven Allows,1955年)就具备这些特征。中产阶级寡妇与新来的年轻园丁发展一段忘年、忘“阶”之恋,却备受中产人士的白眼。瑟克对中产阶级的压恶,投射在寡妇的“阶级出轨”中。一向在社交场合中戴上“雍容华贵”的面具的寡妇,跟充满生气的园丁的契合,其来有自。
瑟克影响了许多后来者,包括德国新电影导演法斯宾达(Rainer Werner Fassbinder)。法氏以微限主义(对白、场面调度精简)电影起家,却在中期受到瑟克“感召”,以微限手法来处理通俗剧题材,把原本激烈的戏剧张力深埋在表面平和但压迫感充斥的微限世界里,却异常的协调。
其中,法氏在《恐惧吞噬灵魂》(Fear
Eats the Soul,1974年)里把《深》片移植到1970年代德国,并进一步的扩大这对爱侣的年龄(寡妇是老人)和身份(男人是黑人)的距离。在法氏独特的封闭世界里,沉默的白眼比诸张嘴谩骂,更令人震悚。
然后,海恩斯拍了《天》片。故事拉回1950年代的美国,女人仍在世的丈夫的同志倾向渐渐“出柜”。女人同样厌倦生活,但表面的美满家庭或许还绑得住她;因而丈夫的不忠只是她结交黑人园丁(不是恋爱,虽然或有男女感情的暗流)的催化剂,不是原因。《天》片显然比两部前作更著重刻划中产家庭的逐步崩溃。
在这场悲剧性的三人角力中,同志至少能藏在中产家庭和异性恋的面具背后,黑人则能远走他州重新开始;但女人将始终是女人,不可能变成较容易避开社会假道学的男人。
海恩斯亦步亦趋的模仿瑟克的风格,令熟悉瑟克的人禁不住拿它来与《深》片比较。其实,回看海恩斯的后现代主义旧作,如讲女性压力的《安全》(Safe)、讲性压抑(包括同性恋)和暴力的《毒药》(Poison),这些与控诉社会主流压力相关的元素,都变相的出现在《天》片中。是重拍,还是古为今用?重要的是,我们得以检视社会价值观中把伪善当真理的一面。
想起了《深》片中,寡妇与园丁分手后,儿子送她一台新发明的电视机(中产阶级的符码)--镜头拉近电视屏幕,框(囚)住寡妇一脸哀愁孤寂的投影。海恩斯则把这一符码变化成反讽式的“丈夫是电视机生产商;两夫妻一起上海报,上书‘幸福家庭,少不了XX牌电视机’”。一是视觉符号,一是剧情符号--反正生为女人,就是悲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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