Friday, December 11, 2020

操纵闭路电视之手,也是掌控情欲之手(韩国电影《窒息情欲》(Breath / 숨) - 悼导演金基德)

 (导演金基德于2020年12月11日因冠病引发的并发症,于拉脱维亚逝世。)












(原载2008年1月《联合早报》。)

(剧透指数:3/5)

  非演员出身的导演在自己的执导的影片中演出或客串,“古”已有之。有的纯粹是一种“惯性”(即个人作风,如希治阁在自己的每一部电影中惊鸿一瞥),有的是“人手不夠”,有的则是为了营造“夫子自道”的寓意。

  像好莱坞印度裔导演沙玛兰,每每在作品中亲自上阵,除了向影响他至深的希治阁致敬,也似乎另有所指――在这些以白人为主的电影中,来这么一个戏份少,却又往往对剧情有一定影响的有色人种,似乎在暗喻他在白人操控的好莱坞体制中的压抑,和对于冲破这种工作环境中的种族暗流的渴求。

  《881》由导演陈子谦旁白,开场时叙述木瓜姐妹的生平,以一连串具有独立电影质感的镜头来呈现,也似乎可以被解读为“导演在说书”。既然,电影的说书调性在开场时这么一被定下来,咱们大可不必去计较全片情节的合理与否。

  而更热衷于剑走偏锋的韩国导演金基德,最受瞩目的幕前演出是在《春去春又来》的第四段中剃光头演和尚。他的理由是“找不到愿意剃光头的合适演员”(“人手不夠”?),而他的外型也确实合适这个角色。但如果我们要另做出或许不属导演原意的诠释,也未尝不可。

  金基德近期的作品,越来越有蔡明亮的味道――疏离的氛围、对白鲜少及行事怪诞的角色、精神或肉体上的虐恋情节、黑色幽默和冷幽默等等。《窒息情欲》成为金、蔡两人风格融合的绝佳演示。


  《窒息情欲》中最耐人寻味的角色,是那个从未被电影镜头正面拍摄,只让观众在监狱保安室里的监视器上看到他的模糊投影、和操控闭路电视及警告铃的手的监狱长。


  影片开始不久,身边的朋友耳语:“太不合理了!这监犾长怎么能让一个陌生女人做这些事?”他指的是监狱长允许拨出小房间,让探监的陌生女子布置一番,为一名死囚做一对一的歌舞表演。我告诉他:“监狱长是金基德客串的。导演说可以,当然就可以。”像《881》,这正是《窒》片的调性――不求写实,但求写意、写心。


    《窒》是金基德继《烂泥情人》(Bad Guy)和《空屋情人》(3-Iron)之后,再一次在作品中处理希治阁和蔡明亮所热衷的偷窥母题。和希、蔡两人不同的是,金基德片中的偷窥者,其实也都是操纵被窥者的人。


《窒》片中的监狱长似乎对监视器里的女主角想入非非,而允许她的四次探监演出,借以偷窥她和男主角的互动。两人在第一次会面时,从陌生到互生好感而正欲接吻时,监狱长(妒忌?)按铃命令在场的狱卒阻止,仿佛一个导演硬生生的剪掉画面。在第二、第三次逐步延后按铃以偷窥两人更亲密的举动后,终于在第四次会面中放任两人交欢。。。在这节骨眼上,我怎么会忽然想起李安作品的嬗变?


想起李安,是扯远了。一个导演是碍于世俗的眼光(此世俗是保守?还是潜意识里妒忌角色做了大家不敢做的事?)或作品的商业定位,而得在创作时自我审查,压抑或扭曲人物的个性和行为(如《窒》中第一次探监的“按铃点”)?还是放任人物,让他们在自己的世界里彰显真性情?金基德在创作《窒》时,可能没有想到这些;可这部作品却引导了我去思考体制、社会、作者和创作的四角拔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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